阿爸，父親節快樂！

兩年前的暑假，我一個人飛到英國。從決定離開台灣到抵達英國機場



前後不過三個星期，短短的時間壓力擠壓出這一輩子最深刻也最沈重的



情緒。我不知道大部分出國留學的學子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態飛離那塊



小島，但對我而言，出走某種程度上是一種 放 下。







也許是因為我一直不斷著在累積外出旅行的經驗，離開熟悉的環境、



身邊的人事物、在短暫的時間內進入另一個文化再抽離的關係對於



有極度不安全感的人如我，某種程度上是最好的保護色。然而離開大學後



離開那群朋友、離開那個人之後，最後連關係緊密的家人都要分開，



那時候，出國似乎不是在實現一個從小的夢想，而不如說是一種



考驗吧。









一直到兩年前的父親節前夕，某個星期五的下午我在學校的禮堂旁，



找了一張桌子，把老早就買好的卡片拿出來準備要寫信給父親，那些



應該對出國唸書有的憧憬與期待突然間全部滿滿的都回來了。









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雖然不能說我的父母親完全的了解我，但他們



的確是愛我的，我一直是他們不太能夠理解的怪女兒，但他們卻總是願意



支持著我、相信著我。長大以後雖然我們共享的那份親密感早已逝去，即便



我們不再無所不談，我總慶幸著我與父母之間還存有那份信賴。







如果說長大這件事情有什麼遺憾或缺點，那就是當自己越來越大，



書讀得越來越多之後，會發現無可避免的，自己離父母會越來越遠。想法上



與人生規劃上、價值判斷上，都大大不同甚至背道而馳。一開始這是一種恐慌、



再來是一種失落，最後則是別無選擇的接受。







父親與我曾經是如此的要好，孩童時期的記憶，一幕幕都是與父親打鬧的場景，



我總是喜歡爬上他房間的大床，趁他在睡前讀報的時候對著他不停的說話。我從來



沒想過他是否聽了我說了什麼，也許我也不那麼在意。像是睡前的習慣一樣，你



不會有每天停下來問自己為什麼睡前一定要喝杯水一樣，就是很自然的，那個時間



到了，我爬上那張大床，我說我的床邊故事，他讀他的報紙。









來英國的那段生活我一個人上課、回家，趁大家都吃完飯後再進廚房煮飯，下課就



走去市中心買菜、偶爾看看電影。沒有特別覺得一個人不好，也沒有特別想念家鄉的



感覺，同樣的，也沒有特別期待生活中新鮮事的發生。那是一段很單純的生活，我走著



路一個人上學，下了課就對同學笑笑說聲再見，再回到自己的小房間。







直到那個星期五，我坐在轉角的小桌上，提著筆寫了給父親的賀卡。我記得我想像著家族



聚餐的樣子；想像父親收到弟弟特地挑選的禮物開心的樣子。我嘆了一口氣，用手拭去



眼角的淚水，而我能寫下的也只是感謝。







我父親從來不懂文學是什麼，他怎麼也搞不懂念英文為什麼不去當英文老師開補習班，



每次演戲、導戲他也不懂我在忙些什麼，但是就像小時候的每一場音樂會、舞蹈發表會



他總是會穿戴整齊的來看我在台上耍猴戲，然後偷偷跑到後台來找我，笑笑的對我說要



加油，最後很驕傲的接我回家。









很多人選擇只看到表面用金錢堆出來的機會與生命因此而美好的際遇之時，我總是無可



避免的被貼上一個我最厭惡的標籤。或許根本不需要在意不相干陌生人的惡毒批判，父親



給予我的，也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些金錢計算不出的價值。







偶爾我還會想起那一段開往學校的路，父親與母親坐在前頭，車裡放著江蕙的專輯，一路上



只有江蕙的歌聲還有兩旁美麗的山景。然後車子總是在天黑之前停在宿舍門口，父親幫我把



行李放下，對我說聲要好好照顧自己，揮揮手就上車。







就像那一次離開台灣，父親也只是在出關之前，對我說聲好好照顧自己，就再也無言了。





而之後的我，不論何時再想起父親的樣子，都是停留在他揮著手說要好好保重。











如果說長大這件事情有什麼遺憾或缺點，那就是當自己越來越大，



會發現無可避免的，自己離父母越來越遠。